午饭后,丁陌去了档案室。
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职员,姓田中,平时话不多,但做事认真。看见丁陌进来,他抬起头。
“竹下君,有事吗?”
“查点东西。”丁陌递上一份清单,“课长让我整理一份最近半年海军方面的文件目录,要涉及后勤和机密的。”
清单是真的,确实是武藤课长昨天交代的工作——但丁陌把它提前了。
田中接过清单,看了看:“这么多?可能需要点时间。”
“不急,下午给我就行。”
丁陌在档案室靠窗的椅子上坐下,看着田中在成排的铁皮柜前忙碌。档案室里很安静,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。
趁田中不注意,丁陌走到海军文件区的柜子前,迅速找到了那份半年前的通报——文件编号、日期、内容,都和他通过【心理镜像】“看到”的一样。
他把文件抽出来,快速翻了一遍。
通报的内容很官方,措辞谨慎,但确实提到了“机密信息非正常流动迹象”,要求各级加强保密。落款是海军军令部保密课,时间是今年六月。
丁陌把文件放回原处,但故意没有完全插进去,让文件的边角露出柜子一点。
这样,如果有人来查,更容易“偶然”发现。
做完这个,丁陌回到座位上,看着窗外。
档案室的窗户对着领事馆的后院,能看到几棵光秃秃的树,和远处围墙上的铁丝网。一个特高课的人正从院子里走过,脚步匆匆,脸色严肃。
丁陌收回目光。
他知道,自己现在做的每一步,都是在走钢丝。稍微不慎,就会摔下去。
但他没有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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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三点,消息传来了。
特高课那边,佐藤在整理卷宗时,“偶然”想起了半年前那份通报。他去找了档案室,在海军文件区的柜子里,“顺利”找到了那份文件——因为文件的边角露出来了,很显眼。
佐藤把文件拿给小林看。
小林盯着那份通报,看了很久。
丁陌在走廊里遇到小林时,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状态不一样了。之前那种紧绷的、像猎犬一样四处嗅探的锐利,稍微缓和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像在思考什么复杂问题的凝重。
“竹下君。”小林叫住他。
“小林委员。”
“下午有时间吗?想跟你聊聊。”
“有。”
两人去了小林的临时办公室。佐藤也在,桌上摊着那份通报的复印件。
“坐。”小林指了指椅子,“竹下君,你对海军那边的情况,了解多少?”
“不多。”丁陌实话实说,“主要是工作接触,了解一些表面的情况。”
“那这份通报,”小林把复印件推过来,“你看过吗?”
丁陌接过来,假装仔细看了一遍,然后摇摇头:“没见过。这是海军军令部的内部文件,我们领事馆一般看不到。”
“是啊,内部文件。”小林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“但很有意思——半年前,东京那边就已经发现有机密信息非正常流动的迹象了。而半年后,珍珠港的计划泄露了。”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但意思很明白。
丁陌配合地露出思索的表情:“小林委员的意思是……泄密的源头,可能在东京?”
“只是一种可能。”小林说,“吉田的案子,证据确凿。但我在想,他一个中佐,就算能接触到一些信息,真的能拼凑出完整的作战计划吗?珍珠港行动,是海军最高机密,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。”
丁陌没说话,等着小林往下说。
“而且,”小林顿了顿,“如果泄密的源头真的在东京,在上海的调查,可能只是冰山一角。”
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。
佐藤开口了:“小林委员,那我们接下来……”
“吉田的案子继续查,他的同伙要挖出来。”小林说,“但方向要调整。重点查他和东京方面的联系——有没有不正常的信件往来?有没有异常的通话记录?有没有接触过从东京来的人?”
“明白。”
小林又看向丁陌:“竹下君,码头那边,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?比如,有没有从东京来的船,或者有不寻常的物资流动?”
丁陌想了想:“从东京来的船一直都有,都是正常的补给和人员轮换。至于物资……最近往南洋方向的运输确实增多了,但这是公开的,前线需要补给。”
“嗯。”小林点点头,“这样,你帮我留意一下,如果有任何不寻常的情况,随时告诉我。”
“是。”
从特高课办公室出来,丁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。
小林开始怀疑东京了。
这是好事。
一旦特高课的调查重点转向东京,转向海军高层,上海这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。吉田的案子,可能会被当成“下游”环节来处理——重要的是挖出他“上游”的联系。
这样一来,调查的范围虽然扩大,但方向偏离了领事馆的核心区域。
丁陌走回自己办公室,关上门。
窗外,天色又开始暗了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像是又要下雪。
他坐在椅子上,看着那片阴沉的天。
这一局,他又暂时稳住了。
但只是暂时。
小林是个聪明人,聪明人的怀疑不会轻易消失。他可能会双线并进——一边查东京,一边继续深挖上海。
丁陌需要持续关注,需要随时准备应对。
他拉开抽屉,取出两片阿司匹林,就着冷水吞下去。
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,但精神上的疲惫感还在。连续使用能力,连续几天高度紧张,让他感到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累。
但他不能停。
因为战争还在继续,斗争还在继续。
在这片疑云密布的暗夜里,他必须继续前行。
直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。
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。
丁陌站起身,关掉灯,走出办公室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,只有他的脚步声,在寂静中孤独地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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