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庄西北角,那座新落成的青砖小院,门窗紧闭,日夜有人轮值看守。院门无匾,庄里人只知是“重地”,私下称为“信息分析室”。这是林潇渺备战计划的核心一环。
室内,烛火通明。墙上挂着大幅手绘的北境及周边地形图,桌上摊开数卷新旧不一的书册、信笺。玄墨一身墨色常服,立于图前,指尖划过几个墨笔新标的红点。
林潇渺推门而入,带来夜风微凉。“有进展了?”
玄墨侧身,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阴影。“三条线。第一条,王府旧档。查到了前朝《钦天监异闻录》残卷提及‘归墟’,语焉不详,只言‘北地极幽之处,有隙通幽冥,星坠镇之,然星力有衰,需人王祀以安’。”
“人王祀?”林潇渺蹙眉。
“似是古天子祭天镇地的一种最高规格祭祀,早已失传。记载含糊,可能与维持某种封印有关。”玄墨指向第二条线,“我的人在南境边陲,找到一个曾从‘暗渊’外围逃脱的巫祝后人。据其零碎记忆,‘暗渊’内部近年来确在狂热筹备一场‘血月大祭’,需特定时辰、特定星象,以及……大量蕴含‘生机’或‘灵性’的祭品。祭品种类繁多,从珍稀药草、异兽精血,到特殊生辰之人,皆在其列。”
林潇渺心头一沉:“他们的目标是借‘三星聚首’引发的地脉能量异动,在‘归墟之眼’完成这场祭祀,从而撬动封印,获取‘星钥’之力?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玄墨颔首,指尖移向第三个红点,“第三条线,最蹊跷。三日前,相邻的景县下辖‘靠山村’,上报了五起人口失踪案,皆为青壮男女。地方以流寇或山魈作祟搪塞。但我的人细查发现,失踪者皆生于同一个月,且失踪前数日,村中皆出现过外来的货郎或游方道士,兜售过一种据说能‘强身健体、引梦见仙’的香囊。”
“香囊……”林潇渺眼神锐利起来,“查过香囊残留吗?”
“失踪者家中均已不见。但有一户老人舍不得扔,藏在枕下,被我的人寻得。”玄墨从桌上木盒中取出一方白帕,展开,里面是几缕黯淡的香料残渣和一小片几乎揉碎的干枯花瓣。“已请人辨认,香料为寻常安神之物,但这花瓣……疑似‘赤髓鹃’的花,只生长于西南深山阴湿绝壁,有轻微致幻、引动气血之效,通常用于某些邪僻仪式。”
线索串联,指向性愈发明显。“‘暗渊’的手,已经伸到北境普通村庄了。他们在搜集特定祭品。”林潇渺声音发冷,“靠山村离我们这不过百余里。他们的活动范围,或许比我们想的更广、更隐蔽。”
“景县县令与我旧部有隙,且此事已被压下,官面难以介入调查。”玄墨道,“我已安排人手暗中查访附近州县有无类似案件,并监视几处可能与‘暗渊’有牵连的江湖黑市和地下药铺。”
林潇渺走到地图前,凝视着靠山村和农庄的位置,又望向代表“归墟之眼”的遥远北方。“不能只被动防御。备战计划里,情报不仅是收集,还要主动破获、干扰他们的布置。”她看向玄墨,“那些香囊的流通渠道,能反向追查吗?”
“已在尝试,但需要时间。对方很谨慎,货郎道士皆是生面孔,事后无踪。”
“还有一个方向,”林潇渺思索道,“‘生机’或‘灵性’祭品……除了人,珍稀药草和异兽也是目标。农庄最近扩大药材种植,尤其是那几种我特意筛选、可能对污秽有克制作用的品种,会不会也被盯上?”
两人对视,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。农庄的扩张,在积累力量的同时,也可能使其成为更显眼的“目标”。
次日清晨,一封烫金请柬送至农庄。落款是“聚源商行”,北境颇有名气的大商号,主营药材、皮货,分行遍布数州。请柬言辞客气,言明商行大掌柜途经本县,久闻“潇潇农庄”产品精良,特设薄宴,于县城“悦来楼”一叙,共商合作云云。
“聚源商行……背景干净吗?”林潇渺问。
玄墨放下请柬:“明面上是正经商人,与州府官员往来密切,背后东家传闻与京城某位皇商有关联。以往并无劣迹。但此时出现,未免巧合。”
“或许是个机会。”林潇渺沉吟,“我们的药材、果酒、甚至将来可能推出的‘特制品’,需要更大的销路和稳定的采购渠道来支撑扩产。聚源商行若诚心合作,可解燃眉之急。同时,也能借此接触县城商界,听听风声。”
她决定赴约。为防万一,由玄墨扮作护卫同行,另安排阿豹带两名机警庄丁在悦来楼附近策应。
午后,林潇渺换了身质地尚可、不失庄重但便于行动的鹅黄襦裙,发髻简洁,只簪一根银簪。玄墨则是一身深蓝劲装,腰佩长剑,面容冷峻,收敛了王爷气度,更像一名精锐护卫。
马车驶向县城。路上,林潇渺撩开车帘,观察着沿途景象。春耕已过,田野青绿,但村落似乎比往年安静些,田间劳作之人也不甚多。
“听说今年县里徭役加重了?”她问车夫——一位本地的老庄户。
“可不是嘛,林庄主。”车夫叹气,“说是要修葺往北境的官道,还要加固几处驿站,抽了不少壮丁去。工钱给得低,饭也吃不饱,怨声载道呢。还有些后生,干脆跑出去找活路了。”
北境官道?林潇渺与玄墨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条官道,一端通往边防重镇,另一端则蜿蜒深入山区,其支线距离迷雾岭外围已不算太远。大规模征发民夫修路,是寻常政务,还是别有目的?
悦来楼雅间,聚源商行的大掌柜姓钱,五十许人,面团团,未语先笑,眼神精明。陪同的还有本县王主簿,以及两位本地乡绅。
寒暄入座,钱掌柜对林潇渺颇为客气,赞其“女中陶朱”,对农庄的豆腐、果酒品质赞不绝口,尤其对林潇渺提及的“正在试种几种特殊药材”表现出浓厚兴趣。
“不瞒林庄主,如今北边不太平,药材行情看涨。若贵庄能稳定提供优质药材,我聚源商行愿以高于市价一成收购,并签订长期契书。”钱掌柜笑眯眯道。
王主簿在一旁帮腔:“林庄主经营有方,造福乡里,县尊大人也是知晓的。若与聚源商行这等大商号合作,更是锦上添花,于本县商贸亦是好事。”
林潇渺应对得体,既不过分热络,也不失礼数。她提出需看具体药材品类、数量及价格细则,并要求契书中明确品质标准和交货时限,俨然一副专业做派。钱掌柜满口答应,约定三日后派人送详细契约草案到农庄。
酒过三巡,话题渐广。钱掌柜似不经意提起:“听闻近来周边有些不太平,偶有失踪之事,林庄主地处郊野,还需多加小心。”
林潇渺心中一动,面露忧色:“确有耳闻。庄里也加强了巡守。钱掌柜走南闯北,可知是何缘故?真是山魈流寇?”
钱掌柜摇头:“难说。江湖传闻,似有些邪门教派在暗中活动,专挑偏僻处下手。不过林庄主有玄护卫这等高手在侧,想必无虞。”他目光扫过一直沉默侍立在林潇渺身后的玄墨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
玄墨眼观鼻,鼻观心,毫无反应。
另一位乡绅接话道:“说到邪门,前几日西城‘永福胭脂铺’的伙计说,半夜瞧见有黑影在店后巷捣鼓什么,还有股怪味。报官后,衙役也没查出什么,只当是野猫野狗。”
胭脂铺?怪味?林潇渺记下这个信息。
宴席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中结束。回程马车上,林潇渺复盘:“钱掌柜合作意愿似真,但打探之意也明显。他对你特别关注。”
玄墨:“他或许认出我并非普通护卫,但应不知具体身份。聚源商行与各方打交道,眼力不差。合作可继续,但须留足后手。”
“那个胭脂铺的线索,”林潇渺道,“‘暗渊’活动需要钱财、物资,也可能利用一些店铺做掩护或中转。‘永福胭脂铺’……我们或许该去看看。”
次日,林潇渺以采购日用为名,带着春草再入县城,玄墨依旧暗中跟随。
永福胭脂铺位于西城还算热闹的街市,店面不大,装潢普通。老板娘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,自称姓胡,笑容热情,介绍着各类胭脂水粉。
林潇渺随意挑选,状似闲聊:“听说前几日贵铺后巷不太安宁?没丢什么东西吧?”
胡娘子笑容微僵,随即叹气:“可不是嘛!吓死个人。也没丢什么值钱的,就是堆在后墙角的一些废旧罐子被打翻了,弄得一股子怪味,像是……像是放久了的药渣混着腥气,洗都洗不掉。官爷来看过,说可能是配错了胭脂原料馊了,可我们铺子从不自己配原料啊,都是进货的。”
“怪味是从那些废罐子里散出来的?”林潇渺问。
“是啊,真真奇怪。那些罐子放那儿有阵子了,以前也没味。”胡娘子压低声音,“不瞒您说,我觉得……有点邪性。这两天晚上都睡不踏实。”
林潇渺买了些寻常胭脂,又貌似好奇地问了后巷位置,便告辞出来。她与春草绕到店铺后方。那是一条狭窄的背街小巷,平时少有人行。墙角果然堆着些破损的陶罐,地面有冲洗痕迹,但走近细闻,仍能隐约捕捉到一丝极淡的、令人不悦的甜腥气,与赤髓鹃的描述有几分相似,但又混杂了别的什么。
墙根处,有几处不起眼的、颜色略深的痕迹,似是液体溅落风干所致。
“姑娘,这味道……”春草掩鼻。
林潇渺示意她噤声,仔细查看周围。巷子另一头通向更杂乱的居民区,拐角处,她发现半个模糊的脚印,尺寸不大,似是属于女子或少年,鞋底纹路特殊,不像本地常见样式。
正察看间,巷口传来脚步声。一个穿着灰色布衫、低着头、身形瘦小的男子匆匆走过,手里提着个鼓囊囊的布袋,散发出更浓郁的、混杂着脂粉和某种草药的气味。他警惕地瞥了巷内一眼,迅速拐进另一条岔路。
林潇渺没有追。打草惊蛇不明智。她记下那人的大致身形和气味。
调查暂无头绪,林潇渺与春草来到县城一家茶楼歇脚,顺便听听市井闲谈。
茶楼人声嘈杂。临窗一桌,几个文士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。
“……所以说,这‘西山诗会’今年阵仗颇大,连州府的李学政都要亲临主持,据说还有京里的贵人有兴趣。”
“西山?那片地方前些年不是挺荒凉,还有闹狐仙的传闻?”
“此一时彼一时。如今那里被一位南边来的富商买下,建了别院园林,景致听说修缮得极好,专门用来举办文会雅集。能收到帖子的,可都是有些名望的才子或家境殷实之辈。”
“听说诗会要连办三日,夜间还有流觞曲水、赏灯猜谜,主办方提供食宿,很是周到。只是需提前报名,核查身份。”
“核查身份?如此严格?”
“自然,毕竟是高雅之地,恐闲杂人等混入嘛……”
西山?林潇渺知道那个地方,在县城以西约二十里,确实曾经偏僻。富商买地建园林办诗会,听起来合理,但在这个敏感时期,任何聚集大量“有身份”年轻人的活动,都值得警惕。
尤其,如果“暗渊”需要搜集特定祭品,那些出身良好、被认为更有“灵性”或符合特殊生辰条件的年轻学子、富家子弟,岂不是比普通村民更“优质”的目标?
她想起靠山村的失踪者,也是青壮。而诗会,恰好能吸引这个年龄段的人。
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形:用香囊在乡村筛选符合某种条件的贫苦青壮;用诗会这类风雅之名,吸引条件更好的城镇富家子弟。双管齐下,搜集祭品。
“春草,走。”林潇渺放下茶钱,起身离开茶楼。
回到农庄,她立刻找到玄墨,将胭脂铺后巷的发现和西山诗会的听闻和盘托出。
“需要查那个富商,查诗会的具体邀请名单和所谓的‘身份核查’内容。”林潇渺目光灼灼,“如果诗会真有问题,那他们的行动规模比我们想的更大,时间也可能更紧迫。”
玄墨面色沉凝:“我即刻安排人调查西山别院底细。同时,靠山村那条线不能放。两处或许有牵连。”
夜幕降临,农庄灯火渐次亮起,安静祥和。但林潇渺知道,平静之下,暗流已汹涌至家门口。敌人不再遥远模糊,其触角可能已悄然伸入县城街巷,甚至即将以风雅之名,张开一场针对特定人群的隐秘罗网。
而他们,必须在对方收网之前,找出破绽,斩断这只黑手。
(第一百一十五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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