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如刀，刮过废墟。
月光不知何时被浓云遮蔽，只有远处摇曳的火把在黑暗中投下诡异光影。黑衣人已增至十余人，呈扇形包围而来，脚步悄无声息，仿佛一群从幽冥中走出的鬼魅。
慕容雪的长剑在掌中嗡鸣，她眼角余光瞥向云宸，却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，那双眼睛中的混沌色正在迅速扩散，直至整个瞳仁都被诡异的灰雾吞没。
“云宸？”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。
没有回应。
迦叶眉头紧蹙，手中佛珠转动速度加快：“云施主的气息……正在异变。”
为首的黑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，抬手做了个手势，包围圈骤然收紧。十二柄弯刀同时出鞘，刀身上刻满暗红色的符文，在黑暗中泛着不祥的光泽。
“杀。”
一字令下，十二道黑影如离弦之箭扑来。
就在此时，云宸动了。
不，那不是“动”——那是消失，然后在另一个位置出现。
没有残影，没有风声，甚至没有真元波动的迹象。前一瞬他还站在那里，下一瞬已出现在三名黑衣人中间。为首的黑衣人瞳孔骤缩，本能地挥刀斩下，刀锋却穿过了一片虚无。
“幻象？”他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，胸口便传来一阵诡异的空荡感。
他低头，看见自己的胸膛正在无声崩解——不是被撕裂，不是被刺穿，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从存在层面上抹去。血肉、骨骼、护体真元，所有构成他身体的一切，都在接触那道灰雾的瞬间化为最基本的粒子，然后消散在空气中。
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。
其余黑衣人惊骇暴退，但云宸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。他仿佛同时存在于多个位置，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片区域的“消失”。一名黑衣人举刀格挡，弯刀在触及灰雾的瞬间崩解，紧接着是他的手臂、肩膀、半个身躯。另一人试图从背后偷袭，却在靠近云宸三尺范围内时，整个人如沙堡般溃散，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。
这不是战斗，这是一场单方面的“抹除”。
“小心！不要靠近他！”慕容雪惊呼，她看到一名重伤倒地的天澜宗弟子挣扎着想要爬起，而云宸正无意识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。
迦叶双手合十，佛光自周身涌出，试图构筑一道屏障。但当佛光接触到混沌真元的边缘时，竟也发出刺耳的撕裂声，仿佛两种根本对立的力量在互相湮灭。
“云施主，醒来！”迦叶低喝，声音中灌注了佛门狮吼功的真谛。
云宸的身影顿了一顿。
那一瞬间，慕容雪看见他侧脸上的表情——那不是杀戮的狂热，也不是失控的狰狞，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。他的嘴唇微微翕动，似乎在说什么，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。
然后，混沌色再度淹没他的眼睛。
三名黑衣人交换眼神，突然同时掷出十二枚黑色飞梭。飞梭在空中展开，化作一张覆盖方圆十丈的巨网，网上每一节点都镶嵌着封印符文——这是专门针对真元暴走者的“禁法天罗”。
巨网落下，将云宸笼罩其中。
符文亮起，刺目的金光形成无数锁链，缠绕而上。黑衣人们松了口气，其中一人冷笑道：“任你再诡异，也逃不出这‘缚仙网’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锁链开始变色。
从耀眼的金色，逐渐染上一层灰，然后那灰色如瘟疫般蔓延。锁链一根根崩断，不是断裂，而是从实体转化为虚无。巨网中央，云宸缓缓抬头，眼中混沌翻涌如潮。
“退！”黑衣首领嘶声喊道。
太迟了。
云宸伸出手，动作缓慢得诡异。他的指尖触碰到最近的一条锁链，整张巨网瞬间灰化，而后是手持网绳的三名黑衣人。他们的身体从接触网绳的部位开始崩解，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，然后随同身体一起化为飞灰。
剩余的黑衣人终于崩溃，转身就逃。
但云宸似乎已经失去了对敌我的判断。他的身影一闪，出现在废墟的另一侧——而慕容雪正在那里，试图将一名受伤的弟子拖到安全处。
“云宸！是我！”慕容雪厉声喝道，同时长剑横于身前。
云宸的动作停滞了半息。灰雾在他眼中翻腾，时而退却，时而汹涌。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，五指微微颤抖，仿佛身体里有两个意识在激烈争夺控制权。
迦叶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，盘膝而坐，梵唱如潮水般涌出：
“观自在菩萨，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，照见五蕴皆空，度一切苦厄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化作金色符文，飘向云宸。佛光与混沌真元接触的边界爆发出阵阵涟漪，废墟中的碎石被无形力量托起，悬浮在半空。
慕容雪看见云宸脸上的挣扎更加剧烈。他抱着头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，眼中的混沌色时浓时淡。趁此机会，她迅速将受伤弟子带离，回头时，却见最后几名黑衣人已经逃至废墟边缘。
云宸似乎感应到了敌人的远离，突然转身欲追。
“云宸，停下！”迦叶的梵唱陡然拔高，他额间渗出细密汗珠，显然已尽全力。
云宸追出三步，然后猛地跪倒在地。
那一跪，地面龟裂，碎石飞溅。他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头颅，指甲陷入皮肉，鲜血顺颊而下。眼中的混沌色开始剧烈波动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撕裂他的意识。
“啊——！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响彻夜空。
慕容雪想要上前，却被迦叶以眼神制止。老僧缓缓站起，一步步走向云宸，每走一步，脚下的佛光就更盛一分。
“舍利子，色不异空，空不异色，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……”
迦叶将手掌轻轻按在云宸头顶。
混沌真元疯狂反噬，佛光与灰雾激烈交锋，迦叶的衣袖寸寸碎裂，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，鲜血渗出。但他纹丝不动，声音平稳如初：
“受想行识，亦复如是。”
云宸的嘶吼渐渐低了下去。
他眼中的混沌色如退潮般消散，露出原本的瞳仁。那瞳孔中满是血丝，还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茫然。他抬起头，看向迦叶，嘴唇动了动：
“大……师……”
然后，所有力量瞬间抽离。
云宸向前倒下，被迦叶扶住。老僧探查他的脉息，眉头深锁：“真气彻底枯竭，神识受损严重……但最麻烦的，是他体内那股力量并未消失，只是暂时蛰伏。”
慕容雪奔过来，将云宸接住。他轻得可怕，仿佛所有的重量都已随着那股诡异的力量一起消散。她探了探他的鼻息，虽微弱但平稳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废墟重归死寂。
远处传来脚步声，是天澜宗幸存的弟子和长老们终于赶到。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——四分五裂的废墟，地面上诡异的“空白区域”，还有那几处连尸体都不曾留下的战斗痕迹——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“先把云师弟带回去。”慕容雪低声说，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迦叶点头，却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。一名弟子赶忙扶住，才发现老僧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，按在云宸头顶的那只手，掌心处有一片诡异的灰色斑痕，正在缓慢扩散。
“大师，您的手！”
迦叶摇摇头，以佛光暂时封住那片区域：“无妨。当务之急是弄清楚，云施主体内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，以及……下一次爆发时，是否还能将他拉回来。”
慕容雪抱着昏迷的云宸，感受着他轻浅的呼吸。月光终于冲破云层，洒在他苍白的脸上。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，仿佛刚才那个如神如魔的身影，只是她的一场噩梦。
但她知道不是。
那些被彻底“抹除”的黑衣人，那些连存在都被否定的痕迹，还有迦叶大师掌心上无法驱散的灰色斑痕——一切都真实得令人心悸。
“先回宗门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，“一切等云宸醒来再说。”
一行人匆匆离去，留下死寂的废墟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中，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一切。那眼睛的主人在记录玉简上刻下最后一行字：
“混沌之瞳确认觉醒。载体控制度：不足三成。威胁等级：天灾。”
玉简被捏碎，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。
夜空彻底恢复了平静，只有晚风拂过废墟，卷起细微的尘烟，仿佛想要掩盖今晚发生的一切。但在那些被混沌真元触及的区域，物质消失后留下的绝对“空白”，却像伤口般烙印在大地上，无声诉说着某种超乎理解的力量曾经降临。
而那力量，此刻正沉睡在一个年轻人的体内，等待着下一次苏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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