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字大旗,如同一把劈开暮色的利斧,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,停在了卢沟桥的另一头。
来者不过五百骑,却个个玄甲佩刀,队列严整如山,与地上那些溃不成军、哀嚎遍野的飞鱼服,形成了刺目至极的对比。
为首一员大将,年约四旬,面容刚毅如铁,不着飞鱼服,只穿一身朴实无华的玄色铁甲,唯有腰间那柄刀柄上缠着鲨鱼皮的绣春刀,昭示着他锦衣卫的身份。
他翻身下马,步伐沉稳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。
他的目光,先是扫过遍地的尸骸与残肢,在那几处被手榴弹炸出的焦黑弹坑上停留了一瞬,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。
随即,他越过那些仍在清理枪膛的靖武军士卒,最终,定格在那个站在许显纯面前的少年身上。
“南镇抚司指挥使,戚金。”他抱拳,声如洪钟,却无半分谄媚,也无半分倨傲,“奉旨,前来迎接蜀王世子殿下、左都御史一行入京。”
迎接二字,被他咬得极重。
左光斗的心,彻底沉入了谷底。
南镇抚司!
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,北司掌诏狱,侦缉拿人,是魏忠贤的爪牙;南司则掌军纪,纠察内外官员,名义上归指挥使统领,但调动之权,只在一人之手。
皇帝!
这盘棋,已经大到他完全看不懂的地步了。
被踩在脚下的许显纯,在听到奉旨二字时,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。
他奉的是魏忠贤的密令,而戚金,奉的是皇帝的圣旨!
性质,已然天差地别。
“戚……戚将军!”许显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挣扎着喊道,“蜀藩世子朱至澍,纵兵行凶,屠戮我北镇抚司校尉!此乃谋逆!快!快将他拿下!”
戚金的目光,冷得像冰。他没有看许显纯,而是再次看向朱至澍,沉声问道:“殿下,许指挥使所言,可属实?”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朱至澍身上。
少年却笑了。
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许显纯,只是从容地从庞监手中接过一方干净的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端茶时可能沾染的灰尘。
“戚将军,你来得正好。”
朱至澍的声音,平静而清朗,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。
“本世子奉旨护送福王皇侄、左都御史及一干罪证入京。途经此地,忽遇大股匪徒,冒充天子亲军,意图截杀朝廷命官,销毁罪证。”
他顿了顿,抬起眼,目光如电,直视戚金。
“本世子身为大明宗室,食君之禄,自当为君分忧。遂令麾下靖武军奋勇杀贼,幸不辱命,已将贼首擒获。”
匪徒?贼首?
许显纯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,指着朱至澍,嘶吼道: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我乃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!我……”
“哦?许指挥使?”
朱至澍终于低下头,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本世子倒想请教许指挥使。你不在京城当值,却带上千缇骑,杀气腾腾地跑到这京畿要道,所为何事?”
他声音陡然转厉,字字如刀!
“你可有兵部调兵的勘合?可有陛下御笔亲批的朱批?!”
“无勘合、无朱批,擅自带天子亲军出京,围杀宗室亲王与朝廷二品大员!许显纯,你告诉我,这,算不算谋逆?!”
“我……”许显纯被这连番质问,问得哑口无言,浑身冰凉。
他哪有什么勘合朱批!他只有魏忠贤的一句口谕!这种事,怎么可能留下半点文字把柄?
朱至澍不再理他,将那方雪白的手帕,轻轻丢在许显纯的脸上,像是在丢弃什么肮脏的垃圾。
他转向戚金,摊了摊手,神情无辜又坦然。
“戚将军,你看。本世子剿匪有功,这贼首还不认账。这事,恐怕得请圣上亲自来断了。”
戚金的眼底,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。
有震惊,有欣赏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忌惮。
眼前这个少年,哪里是在告状?他分明是算准了一切,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!
他不仅用雷霆手段打残了北镇抚司,更用大明的法度,将许显纯钉死在了谋逆的罪名上,连魏忠贤都无法辩驳!
好狠的手段,好深的心机!
戚金深吸一口气,再次抱拳,这一次,姿态放得更低。
“殿下英勇,戚某佩服。”
他直起身,环视全场,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冷硬。
“陛下有旨!”
此言一出,在场所有还站着的人,无论是靖武军还是南镇抚司的缇骑,甚至是远处的左光斗,都下意识地躬身肃立。
“所有相干人等,即刻随我入宫,面见圣上!”
“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,涉嫌谋逆,暂去官服,上缚,一并带走!”
“靖武军,卸下兵刃,由我南镇抚司暂为看管,随队入城!”
一道道命令,干脆利落。
许显纯彻底瘫软在地,两名南司的缇骑上前,粗暴地扒下他那身曾引以为傲的飞鱼服,用铁链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,像拖死狗一样拖走。
靖武军的士卒们,看向朱至澍。
朱至澍微微颔首。
哗啦啦一阵声响,五百支靖武元年式,被整齐地放在了地上。
看到这一幕,戚金的瞳孔再次收缩。
令行禁止,如臂使指。这支来自蜀地的私军,其军纪之严明,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支边军,甚至不逊于京营最精锐的部队!
这位蜀王世子……到底是个什么怪物?
左光斗失魂落魄地被请下马,他看着被押解的许显纯,看着被收缴兵刃的靖武军,看着那口依旧沉默的棺材和那顶死气沉沉的福王暖轿,最后,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少年身上。
他忽然觉得,自己这一路,就像个提线木偶。
从襄阳抬棺,到博望驿栽赃,再到卢沟桥钓鱼……每一步,都在这个少年的算计之中。
自己所谓的坚持和抗争,不过是为他的剧本增添了几分真实的注脚罢了。
他忍不住走上前,声音干涩地问道:“殿下……这一切,你都算到了?”
朱至澍看着远处京城那巍峨的轮廓,没有直接回答。
左光斗又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:“陛下……万岁爷已经二十余年不上早朝,深居简出,他……他怎会理会此事?”
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关键。
一个早已倦于政务的皇帝,怎么会为了千里之外的一桩案子,突然动用只听命于他一人的南镇抚司?
朱至澍终于转过头,看着这位已经三观尽碎的东林硬汉,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“左大人,你以为,我这一路走得这么慢,钓的鱼,仅仅是魏忠贤吗?”
话音落下,戚金已经走到他的身边,低声道:“殿下,时辰不早了,宫里……还等着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,但最终还是补了一句,声音轻得只有他和朱至澍、左光斗能听见。
“左大人有所不知。”
戚金的脸上,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、混杂着敬畏与荒谬的神情。
“就在半个时辰前,大内紫禁城,奉天殿前的景阳钟……被人敲响了。”
左光斗浑身一震,如遭雷击,失声惊呼:“景阳钟?那非国丧、非新君登基不可鸣!是谁……”
戚金没有回答他,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,深深地看了一眼朱至澍,然后一字一顿地,吐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明官场天翻地覆的话。
“陛下,上朝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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